成為彼此的光,即使身在幽暗。
外貌、族群與自我:一場社會建構的內在獨白
讀心理學的好處就是,你會在日常生活中的細小片刻,與自己的對話。
我時常透過與自己情緒對話的過程,更深刻地理解自我成長的軌跡,也逐漸辨識哪些時刻對我影響至深,致使我成為現在的模樣。
從小開始,我的外貌並不突出。我是排灣族與阿美族的混血,但幾乎是在阿美族的部落長大。與兄長不同的是,我似乎較多遺傳到排灣族人普遍期待的體態特徵:黝黑的膚色、粗壯的小腿。唯一達到某種平衡的是身高:母系家族的女性通常都超過 178 公分,而父系家族的男性又常常不到 170 公分。我剛好折衷在 174.5 公分,不多不少,算是平均值。
我對於外貌的偏好,或多或少也投射在我欣賞的對象身上:例如身材要高挑、小腿細長、膚色白皙、單眼皮等等。然而,在一次健身房的經驗中,我彷彿「聽見」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。當時我看見一位擁有我理想外貌條件的人,卻正積極想擺脫原本的瘦長體型。他希望練粗小腿、增寬肩膀,想變成那種我「不費吹灰之力」就擁有的體格。
那一瞬間,我好像被拉回童年。當時教會裡的人經常誇獎高挑又帥氣的男生;也曾因為流行「縮腿褲」(或其他彰顯腿細的穿搭),讓校內許多人都想擁有纖長的小腿。我的自我厭惡,多半來自「生不逢時」的無奈:若我晚幾年出生,也許能更貼近如今大眾對健美身形的欣賞,而我或許會更肯定自己的身體。
只是,過去早已不可挽回。現階段的我,雖看著鏡中身影,卻仍難一下子扭轉數十年養成的、對「美」或「帥」的狹隘審美觀。就像腦海中有個無法調整的旋鈕,固定了所有喜好。我也清楚,自己並沒有真正去建構新的思維路徑來肯定自我;反而,大腦早已習慣了自我貶低的模式。
最近重讀社會建構相關書籍時,我又再度反思自身,好像在基因與社會期待之間被拆分成兩個自我。這種深刻矛盾不只關乎我個人,也牽涉到族群與社會互動的方方面面。社會建構或許能帶來宏觀的詮釋框架,但要真正撼動我作為個體的深層經驗,仍然不易。也因此,我思考是否要主動尋找一些特別的社群,例如那些在某些條件下會毫不猶豫給予肯定的團體,來替換從小被貶低的記憶。
實際上,這也映照了我在尋找「另一半」時的需求:希望對方能成為一個穩定、持續的情緒支持來源。在我能掌控的一切條件裡,選擇一個可以扮演我與社會互動前「先期驗證」的對象——把他當成我的試錯機制,或者安全堡壘。這種做法不斷提醒我:我究竟有多缺乏自信。
就像齊秦在〈夜夜夜夜〉歌詞裡的感嘆:「想問天、問大地,或者是迷信,問問宿命。」只有在夜深人靜、反覆拼湊自我的時刻,才會慢慢發現——從他人身上拼湊來的自己,永遠都不是完整的自己。在「社會建構」與「自我」的角力之間,或許也帶著一絲詮釋上的浪漫吧。